中美经济再平衡
《21世纪》: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时,中国人学到了另外一个词汇,就是“双赢”,我想,当时美国方面也会认为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有助于开展与中国贸易,并有效消除贸易争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初衷也是这样的。那么,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中美之间的贸易逆差越来越大,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呢?
卡拉:我认为,在国际经济中的不平衡应当得到重视。但对于双边的不平衡,我并不是很担心。这就如同一个家庭一样,它可能欠别人的钱,是一种赤字,但同时它也可以在工作中赚钱,是一种结余,不过终究会实现某种平衡。但国际经济的不平衡就是一种风险了,而且目前国际经济就处于不平衡之中。中国和美国并不是仅有的顺差国或逆差国,德国就是很大的顺差国,欧洲的很多国家也是逆差国,但中国和美国是最大的顺差国,如果这两个最大的经济体能够合作,对于全球经济而言是十分富有建设性的。
我希望美国能够出台计划,使每年都在增加的债务得到控制,这需要实现年度政府赤字的可控制和内在平衡,并有一定的盈余来减小债务总量。对于中国而言,政府可以更好的服务于民众,降低通货膨胀,提高消费者的福利水平,来促进他们消费,为经济增长做出更多地贡献,从鼓励出口转变为鼓励消费。中国的领导人十分明智,已经意识到这样的情况,相关的措施正在进行。一些其他的政策措施也应当得到考虑,比如存款利率需要提高,因为通货膨胀率较高,居民存款实际上已经是负利率了;国有企业的盈利能力非常强,他们可以向政府预算支付分红,为消费者提供某种形式的支持,一些社会项目,比如教育、公共健康、养老金等,也可以使消费者知晓他们获得了保障。如果双方分别做上述的事情,对世界经济而言将会是十分有益的,帮助世界经济从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的不平衡中复苏。
《21世纪》:您在谈及中美贸易不平衡时,没有提及汇率问题,我在2006年到美国采访时,汇率问题差点导致中美间的贸易战。您对汇率问题在贸易不平衡中的作用是如何看的?
卡拉:在当前,汇率在国际贸易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一个国家的政府通过保持本国汇率较低的手段来干预市场,会使其产品更加便宜,但流行的看法是要求市场来决定价格和汇率,所以汇率的高低应有世界经济来决定。很多国会议员都认为中国政府对汇率的干预使人民币汇率低于其应当有的市场汇率,这造成了世界经济的不平衡,所以他们指责一些国家不恰当的做法,使其货币汇率低于市场条件下的汇率。我知道,很多国会议员也认为,汇率因素是导致中国贸易顺差,美国贸易逆差的主要原因之一。不过,汇率只是一个因素,在我看来并不是主要的因素。我想,如果中国允许其汇率浮动,也并不一定会解决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问题,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我刚刚提到的,在美国消减债务,在中国鼓励消费,如提高存款利率,消除国企所处的优惠地位,使国内经济为经济增长服务等。
《21世纪》:中国鼓励消费的过程中,中国居民希望消费一些进口产品,当汇率变化时,人们觉得消费进口产品更加便宜了。
卡拉:当中国消费者有更多选择时,他们会受益,可以在本国买到一些进口产品。在货币之外,政府给予国有企业更多的优惠,而不是给予消费者,这种优惠不仅仅是国有企业不用进行分红,它们还得到了低成本的土地、供水、有补贴的燃油等优惠条件,而这种对国有企业的优惠实际上是由人民支付的。因此,如果希望用消费来带动经济增长,国内的一些不平衡问题需要得到重视,依我看来,这也是中国自己的利益所在。依赖于出口和外部经济的增长模式,比如欧盟是中国产品最大的消费者,但其经济目前并不是十分强大,美国也打算转变其过度消费的经济模式,所以他们可能不再是中国产品的好的消费者。我觉得,一个国家应该更多地依赖自己,而不是在其他经济体身上寻找增长的动力。
《21世纪》:我同意您的观点。您作为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的主席,特别是在今年1月份胡主席访美后,双方形成了很多新的双边协议,能够介绍一下这些新双边协议的前景?
卡拉:我认为胡主席进行了一次非常成功的访问。2010年12月进行的中美商贸联席会议为他的访问做了很好的铺垫,会议有很多工作组,着眼一些重要的双边经济议题。通过阅读会议公报,我认为会议形成的一些解决方案对于胡主席顺利访问是有积极意义的。我非常希望中美的双边关系能够平稳推进,而且如果我们双方之间积极合作,是能够取得这样的成果
的。在国际经济一体化中,一国如果得不到另一国或国际社会的认可和支持,是不能在国际经济中单独发挥作用的。
《21世纪》:在美国有一个新的词汇“中美国(ChinAmerica)”,您如何看这个词?您同意这样的表述吗?
卡拉:我认为两个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应该进行合作,因为如果我们处于和谐之中,全球经济也会处于和谐之中。如果一国向北,一国向东,双方都不会发展好。我认为,发明这个单词的教授指出了中美之间的紧密联系,两国之间应当尽全力建立起有利于合作及互利的信任。
《21世纪》:中美两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那么两国共同面对的挑战是什么?
卡拉:挑战有很多,包括解决全球不平衡问题,实现经济平稳增长,处理全球性挑战,如气候变化、黑炭排放、环境、自然灾害,像日本和海地的地震,以及影响自由航运的索马里地区的海盗等,还有许多其他的共同挑战,比如对核能利用的担心等。
《21世纪》:您谈到的问题都很重要。那么中美两国应当以一种什么样的机制来面对这些共同挑战,比如哥本哈根会议并没有达到共识。
卡拉:我个人倾向于双方频繁的、高层次的,针对重大问题的会议交流机制,我很赞赏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中美商贸联席会议、中美投资论坛等机制,它们都非常有益。我还认为一些商务或旅游访问活动也十分有益,一些中国的私营企业主可以通过这样的活动来与他们在美国的同行们进行交流,讨论诸如全球不平衡、货币汇率等问题。我想,通过交流,双方的政府就可以分享知识,进行讨论,当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可能形成新的进展。其他一些有益的做法还有关于人道主义方面的合作,我知道两国在这方面已有所沟通,旨在建立相互信任。我认为还有一个领域双方可以开展对话,就是军方对军方的交流,如果我们已经从战略经济对话中受益的话,那么我们也一定能够从战略军事对话中受益。因为两国之间的很多猜疑,是由于军事因素导致的,可以想象,如果将军们对相互之间有很好的理解的话,那么他们都会更加自信,寻找可行的,解决双方差异的有效机制。
中国印象
《21世纪》:希尔斯女士,我可否问您几个关于您个人的问题?自从您建立起自己的公司后,您每年要来中国多少次呢?
卡拉:很多次。当我在政府工作的时候,1985年我和一批企业高管受《时代》周刊的邀请访问中国,会见了邓小平,我们像记者一样,在9天内访问了7个亚洲国家,见到了很多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用记者的方式提出了很多问题,我们有对邓小平的一次精彩的2个小时的采访,我们也去了菲律宾,见到了当时的总统马科斯。那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亚洲之行。在我成为贸易代表之前也访问过中国,但主要是南中国,比如海南。
《21世纪》:我知道您在中国有很多朋友,那么您这次访问中国是否见到当年来自中国的谈判对手呢?
卡拉:今天中午我见到了成思危,但并没有一起用餐,因为我有一个电话,以及要接受这个采访。我在到达北京的第一天,我和前中国驻美大使周文重一同用了晚餐,还有周大使的夫人谢淑敏女士,在她退休之前,她带着她拍摄的电影到美国时,我经常与她见面,我非常喜欢她,见面时我们会大大的拥抱。我与几位前任驻美大使都保持着很好的关系,比如李道豫大使,我们经常会交换信件。我在中国有很多朋友,包括政府官员、企业家,以及学生。我们有一个学生交换项目,我们会为他们组织研讨会,将在美国的中国学者和学生请到华盛顿,与参议员或众议员见面,帮助他们更好的了解美国。
《21世纪》:我有一件20年以来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就是美国总统送给您的撬棍到底是什么?
卡拉:我们有一次国会听证,一位参议员说,如果我能够获任贸易代表,那么就意味着能够为美国的贸易打开一扇窗户,所以当时贸易代表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给了我一只撬棍,希望我能够承担这样的职责,当总统听说这个消息后,真的给我一只撬棍,我还有一张总统授予我撬棍的照片。